风雨中的那把伞
父亲,在我童年的记忆里,一直是个严厉的人。小时侯,他那五指山一样份量毫不留情的巴掌,常常使我感到颤怵。而我小时,偏又是那样的淘气,因此,也就更加的畏惧他。童年,是个生活艰苦、商品匮乏的时代,而我小时候又是非常的爱慕虚荣。一顶黄军帽、一根滚轮皮带、一只帆布书包,常常是我梦中的祈盼。就连一把雨伞,也是斤斤计较、喜新厌旧。
记得,还是在上小学五年级的时候,一个寒冬的下午,天阴的很重,东北风“嗖嗖”地刮着。上学前,父亲把他修好的一把旧伞和一叠破旧的塑料薄膜(雨衣)拿给我。我心里非常讨厌这些乱七八糟破旧丢人的雨具,一心想用父亲刚买来的,家中当家的雨具——那把黄灿灿、铮铮亮的新雨伞。可是,父亲却不容分辩地说:“今天风大,不好打伞,你披着雨衣,用这把旧伞顾着头,好走路些”。可我就是不听,乘他不在,抓起那把让我心里直痒痒的黄雨伞,悄悄地跑出了门。
那天下午,学校正在进行算术期末考试,当我头昏脑涨地做完试卷,冲出教室时,天已微黑,雨却下得正大。
我把那把崭新的黄雨伞撑到推不动的程度后,放在肩后,使劲地向前拉,终于打开了它。这时,我才感到,风刮得是那样的大,身小力单的我,有些招架不住。风拽着伞,伞拖着我,飞快地朝前飞奔,一直把我带到一个,刚梨过不久的旱地里。风,一股一股的在跟我较劲,我左右摇摆、东倒西歪,但双手还是死死地握住伞把不松。又是一股怪风吹来,似乎要把我连人带伞拽到天上去。紧接着,风,好像也累了,它暂时喘了口气,然后,突然又憋足了劲,一阵猛刮。“啪”的一声,崭新的雨伞被风吹翻过去,伞的竹撑断了一大半。我当即呆在那里,像只斗败了的公鸡一样,不知所措。天,丝毫也没有饶我的意思,雨,反而越下越大了,断了撑的伞就像是泄了气的皮球,再也撑不起来了。没有办法,我干脆收起来,任那无情的雨点尽情地浇灌着。
没有了雨伞的遮挡,走路倒是轻松了一些,但刺骨的寒风吹在我湿透的身上,寒气逼人,一阵阵让我喘不过气来。这时,方才后悔当时没有听进父亲的话,现在,也只有自讨苦吃了。我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家飞奔着……
终于到了家门口了,可我心里却又矛盾起来了。这样回家,浑身一个落汤鸡不说,又把家里刚买的这把唯一的好伞弄成这样,而且,这次又没听父亲的话,是和他对着干的,其后果是可想而知了。
于是,我急中生智,躲近了家里的茅厕。这时,天已完全的黑了。静下来后,汗水和雨水直往我的骨头里钻,两排牙齿这时也不争气地抖动不停,而心里却在不服气地掂量着,父亲常常教训我的话,“小孩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偏偏这下又一次的验证了。可我仍然不愿主动回家。
一阵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我听到父亲在喊着我的乳名,知道是家里的人在找我了。也就在我连冻带饿快坚持不住的时候,一阵脚步声由远而近。接着,一束手电光照了进来。姐姐一声惊叫,不一会,我就呆若木鸡地被带到了父亲的面前,准备接受那躲不过去的一顿惩罚。
不知为什么,这次父亲却一反常态。他一边让母亲赶快生火,一边叫我赶快把湿透的衣服脱下来,拧干后凉在竹篓上边烤着。我垂头丧气,一声不吭地执行着他的命令。然后,又哆哆嗦嗦地接过一碗稀饭,三口两口喝了下去,躲进屋里,倒在床上就睡着了。
半夜里,母亲被我的一阵糊话声惊醒了,用手摸了摸我的额头,大声惊叫起来:“这孩子发高烧了,说胡话呢!”父亲一骨碌从床上翻起来,把脸贴在我滚烫的脸上:“不好,是冻坏了,你赶快去厨房烧点姜汤。”不一会,母亲跑过来惋惜地说:“家里没有生姜了。”我迷迷糊糊中又听见父亲说:“我出去借一点,再去村里买点退烧药。”“三更半夜的,这样冷的天,雨还下得正大,人家也都睡下了啊。”父亲还了句:“不急不求人啊。”便慌慌张张地出了门。
大概过了一个小时左右,父亲夹着那把旧伞,冻的哧哧哈哈地回来了,他身上几乎被雨水淋的湿透了。母亲赶忙叫父亲快换衣服。
透过煤油灯婆娑的微光,我望着父亲那熟悉的身影,心中既悔又恨。后悔的是,我总是不愿做一个听话的孩子,才用坏了那把新买的大伞,害的这么大年纪患有风湿关节炎的父亲,寒冻腊月三更半夜冒雨为我受苦;恨的是,自己一直记恨父亲的严厉“无情”,却不理解父亲的内心。
父亲,他是一个不会把爱写在脸上的人。但他在骨子里却把亲人看的比自己更重。他分明就是我成长的风风雨雨中的一把伞,日复一日、辛劳任怨地为我们遮风挡雨……
父亲啊,你这次为什么就不打我一巴掌啊,你就是罚我跪下,我也心甘情愿啊!那样,我心里反而好受一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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