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失之后的怀念
看央视《经济与法》节目,感叹那一件件无情无义、奸诈繁缛的纷争,不禁怀念起二十年前求学时的一件往事。那是1985年春末的时候,我转战在离家几十里外的一所中学复习。
一次课间休息时侯,一位平时很谈得来的同学张宏,可能是想换一换紧张劳累的大脑吧。他嬉皮笑脸地蹿到我的面前,两手抓住我的双肩,推推拽拽把我弄的跌跌晃晃,立即引来一群看热闹的同学。这样他反更来了精神,接着把我肩膀抓得更紧推得更凶,试图把我摔倒。我那时又哪里是一个能在众人面前“吃亏”、“受辱”的主。于是,我就两手抓紧他的双肩,上身迅速下探向前,将头钻进他的左腋下,即而用力挺腰,猛地将他顶起来摔在身后。围观的同学们立即暴以热烈的掌声。我为受电影《少林寺》启发,琢磨成的这招“夹头背”的成功表演而洋洋得意。
当我回过头来,只见张宏坐在地上双手抱腿,龇牙咧嘴一副痛苦的样子。同学们七嘴八舌地在一旁逗他取笑。这时,上课铃声响了,张宏却仍不能起来。我弯下腰去企图背他,可他直是咬牙叫痛。只见在右脚上方小腿的里侧,已经凸现了一块青色包包,而旁边一块小红砖一声不响正淘气地躲在那里,一种不详之感立即涌进我的头脑。
在几个男同学的帮助下,我们慌慌张张地把张宏背进了小镇医院。医生大大咧咧的,说可能是关节脱臼了,在一阵凉水冰敷后,医生就施行了脱臼复位的推拉技术……这时,张宏的父母及姐姐也问讯赶到医院,当时张宏姐姐看到弟弟痛苦的撕咬着床单的模样,失声痛哭泪流满面。望着床上张宏撕心裂肺地残叫,我一边懊悔一边用手锤打着自己的头脑。
此时,自责之中的我有些不知所措,一位同学担心地悄悄告诉我,张宏的母亲是一个菜农,平时斤斤计较,难免有些市侩难缠,你这回恐怕真是闯了大祸了。我默不作声呆若木鸡,心里害怕得很,不敢去想事情的后果。
回到学校,我诚惶诚恐地跑到班主任那里主动承认错误。记得当时班主任安慰我说:“你平时也不是个惹是生非的人,听说是他先逗你出手的,再说你俩也只是推搡玩玩,事情纯属意外,现在也就是治疗了。你还是要静下心来复习,中考已经不远了”。班主任的话多少让我放松了一点紧张的心情。
下午,我和同学们再到医院探望,张宏仍然疼痛不已,一点没有好转迹象。这时,无能的医生搪塞推脱责任后,嘱咐去县医院拍片检查,我们拦了车子,张宏由他父母亲护送去了县城医院。后来才知道原来是小腿胫骨发生了粉碎性骨折,镇医生的脱臼误诊,特别是那一阵凶猛地推拉造成骨折更加严重了。
一连几天,我无心学习,心中总想着张宏痛苦的模样。张宏的成绩不错,考个师范应该问题不大,但这样下去岂不耽误了他?我现在真正感到自己确实是闯下了不可饶恕的大祸。学校离我家很远,这是我大姐帮我联系的学校,我平时是住在学校的。那年我父亲有病,家里经济也非常困难,出事以后我也不敢回家去说,只对大姐如实作了汇报。
几天后,我同姐姐、姐夫带着几只鸡、一篮鸡蛋,又买了些罐头、白糖、水果一类食品去张宏家中探望。姐姐一个劲的道歉说好话,我也红着脸认错并把姐姐东挪西借来的几百元钱交给阿姨,可是张阿姨无论怎样也不愿收下。那次,张宏母亲还硬留我们吃了饭。看到我后悔不安的样子,张阿姨轻松地说:“孩子,不要紧的,年轻人骨头长得快。小宏说了,你俩平时很好的,这次也是他先招惹你的,你又不是故意的。他多次交代我和他爸,叫我们一定不要怪罪于你,说你成绩很好,不要影响你的学习,不能给你增加心理压力。”我听着听着眼泪不禁在眼眶里打转。
张宏在医院里前后躺了有两个月,由于手术失误,又进行了二次手术。出院后只能躺在家里看书,大小便也不能下床。有一次,我去看他,他拉着我的手坚定地说:“你以后不要再来看我了,医生说我再躺一个月就会好的,你不要再惦记着我,用心复习准备冲刺,别的什么也不要去想。”为了让我放心学习,他拖着缠着纱布绷带的右腿,拄着拐杖,试图下地走路,却一个趔趄跌在我的怀中。我紧紧握着他颤抖充满温情的双手,感动得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就这样,我依然在这最后阶段坚持学习。三个月后,我如愿以偿地考取了一所省属重点中专,而张宏终于没能参加那年考试。他后来高中毕业后参军入伍,考取了一所军校,至今,我们虽相距千里,仍一直书信不断友好如初。
一场飞来的灾难,没能破坏我们的友情,却因此更加深了我对人性的认识。张宏和张妈妈那亲切、质朴的情感终身铭刻在我的心底。
光阴荏苒,法不容情,社会进步了,也变得复杂陌生了。试想假如我那次失手发生在今日之都市,同学之间会不会对簿公堂呢?会不会也上演一场被告席上——学生、老师、校长、乡医、城医、保险公司之间相互推委舌战的旷日持久的官司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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