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父亲借粮》
父亲借粮文/余汪杰
我父亲家在安徽省怀宁县江镇镇的山里面,山里面水田少,人均只有二分水田和五分薄地,水田散落在两山之间的山冲里,一层一层的梯田,象老太太被裹过的尖脚,又小又弯;一年当中种植双季稻,除去皇粮国税,稻谷都不够全家填饱肚子。旱地是在山上开垦的,土少石头多,十分贫瘠,只能种山芋、芝麻、高粱等作物,产量也不高。
我奶奶一生只生了二个人,我爸和我姑姑,父亲在农村干活,姑姑从小就被江镇街边江镇村李家牌夏家抱养,当了童养媳。
相比较我的父亲,我母亲家里的兄弟姐妹就多多了,母亲的兄弟姐妹共计八人,四男四女,母亲排行老二,上面有一个哥哥,脚底下还有三个弟弟和三个妹妹。
日子在不紧不慢地、不由自主地就这么过着。
公元一九五八年,全国开始实行总路线、大跃进、人民公社“三面红旗”,一九五九年至一九六一年适逢三年自然灾害,加上中苏关系恶化,苏联逼迫中国还清债务,中国人民响应伟大领袖毛主席的号召,勒紧裤腰带过苦日子,宁愿饿死,也要早日还清外债,导致全国各地人民闹饥荒,既没有吃的,又没有喝的,到1961年的下半年,全国大部分地区都出现了人吃人、饿死人的现象。据事后统计,三年自然灾害时期,全国饿死的人数达3000多万人,是八年抗战因战乱死亡人数的1.5倍。
这是一个多么惨痛的教训呀!
一九六一年,我家里的情况是:全家六口人,我奶奶、我爸、我妈、我大姐、我二姐和我哥,我奶奶六十五岁,我爸四十岁,我妈三十五岁,我大姐十二岁,我二姐七岁,我哥四岁,摆在我父亲面前的现实是:上有老,下有小,无劳力,人口多,负担重,全靠我父亲一个人劳动养家糊口。到了秋后,家乡的树叶、草根、树皮,甚至观音土,能吃的,能渡人性命的东西都被人们吃尽了,饿殍遍野,眼看我自己的家里就要饿死人了,在没有办法的情况下,我父亲只好厚着脸皮,准备到亲戚家借点粮食度人性命。
父亲首先想到能够借粮食的,当然是姑姑家,一来是我家和姑姑家离的近,不到三里地,二者,关系也亲些,毕竟姑姑是他的亲妹妹。
一到姑姑家,我父亲感觉到姑姑家比我家还艰难,姑姑家全家八口人,比我家的人口还多,姑姑夫妻二人,下面五个挨肩的女儿和一个儿子,最大的女儿也才十一岁,最小的儿子还不满一周岁,嗷嗷待哺,家里也是吃了上顿愁下顿,牛无隔夜草,人无隔夜粮,父亲没好意思开口,打一头就默默地回家了。
回家不是事呀,家里六口人都饿得口淌清水,在张大嘴巴等着要吃的度性命呢。
没办法,第二天,他特地起了一个大早,准备远行步走二十多华里,到望江县我二姨或者三姨家借点粮食。
我二姨嫁到了望江县雷池街道,三姨嫁到了望江县雷池镇农村,两家相距大约五华里。
父亲先到二姨家,二姨家住在望江县雷池街上,二姨父是个生意人,家里的条件相对好些,人口也不多。
父亲到了二姨家,把家里的情况对二姨和二姨父一讲,说明了来二姨家借点粮食回家度命的来意。
二姨父对我父亲说:“大姐夫,不是我不借给你,外面哪一个人不说你是刺把手,都说你银钱不能经手,经手了的就没有回头的份,谁敢把钱粮借给你呀?”
钱没有借到钱,粮没有借到粮,还受到一顿奚落和日弄,我父亲气得连招呼都懒得打,站起身来就往家里面走,走着走着,快到渡口了,一想,不对,家里还等他借米下锅救人性命呢,只得打起精神往三姨家赶。
到了三姨家,是三姨自己亲自接待的,三姨听了我父亲的来意后说:“大姐夫,我家的粮食也不多,你要是借去了,我家就不够吃了。再者说了,你家里穷,人多地少,你借了粮食,什么时候才能还给我呀?”意思就是不借粮食给我父亲。
父亲跑了两个亲戚家,一粒粮食也没有借到,那个气呀,既恨自己家里穷,没有骨气,又恨如今这个世道,人情似纸张张薄,嫡亲的姊妹连一粒米都不借。
借不到粮食,不能赖在这里不走呀。起身晕晕乎乎往家里走。
这时候快到下午二点了,父亲没有吃上饭,又气又急又饿,往家赶,走着走着,头一晕,倒在了望江县雷池镇农村一户姓檀的家门口。
后来才知道,檀家的户主叫檀道玉,当年32岁,是一位地地道道的、老实巴交的热心肠农民,家里四口人,夫妻俩人带一男一女两个小孩。
檀道玉看到我父亲晕倒在他家门口,急忙把我父亲搀到他家的椅子上坐下来,打来一盆热水给我父亲洗洗脸,掐掐人中,总算让我父亲苏醒过来了。
一问缘由,我父亲把一天来借粮的遭遇,一五一十都和檀道玉说了一遍。檀道玉一边张罗着,盛了一碗他们家中午没有吃完的剩饭和咸菜,让我父亲充饥,一边还在劝慰我父亲,说,这年头,家家都穷,人人都闹饥荒,自己的生命都没有什么保障,哪还有多余的粮食借给人哪?你不要急,也不要气,人之常情哪。
说着说着,已经到了下午四点多钟的时候了,天渐渐地就要黑了。
父亲在谢了檀道玉的救命之恩后,准备起身告辞。
檀道玉看我父亲急着要走,连忙叫自己的老婆进屋,舀了一升米,装在布袋子里,扎住了布口袋的口子,交到我父亲的手上,嘱咐我父亲回家救孩子们的命。讲:“我家里也穷,没有多余的米,只能借这些米给你了,等你家有米的时候再还给我吧”。
我父亲激动得热泪盈眶,千恩万谢,恨不得用下跪来谢谢檀道玉。要知道,我父亲和檀道玉根本就不认识,晕倒在他家门口才和檀道玉见第一次面。又是在亲戚家门都借不到粮食的情况下,雪中送炭,救人性命,同时,还救了我父亲自己一命,檀道玉这一连串的善举,怎能不令人肃然起敬呢?
檀道玉和我父亲手拉着手,就像一对久别重逢的战友一样,一边走着,一边聊着天,一直把我父亲送到渡口才挥手而别。
我父亲登船回家,就用这一升米救了我们全家六口人。
后来,家境好了,父亲一直要还这一升米。檀道玉的家境也好了,一直都不要还。所以,一直到我父亲去世,我家都没有还这一升米。
其实,还不还这一升米已经没有多大的意义了,关键是檀道玉在素不相识的情况下,用一升米救了我全家人的善行一直激励着我父亲,也延续到我。
多年以后,我父亲仍然记着这件事。
到我记事的时候,大概是1977年左右吧,我父亲领着我哥和我,专程到望江县雷池镇檀道玉家,要我哥俩喊檀道玉为“爷爷”(我家乡的风俗,喊叔叔叫爷爷),相当于我父亲和檀道玉是结拜的兄弟,我和我哥在外人面前提起檀道玉时,不能直呼其名,只能叫“望江爷爷”,一直到我参加工作,我们两家一直在互相走动。
现在,父亲已经去世多年,“望江爷爷”算来大概也应该接近90岁了,不知他老人家现在身体如何,可还在世?
但愿他老人家身体健朗,一切都好。
好人一生平安。
作者简介:余汪杰,男,1965年12月出生,笔名:长江里的鱼,安徽怀宁人,通讯地址:安徽省六安市裕安区固镇镇人民政府,邮政编码237147。联系电话:13965468868.邮箱:614985204@qq.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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