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别山诗刊》第399期||中国诗选||颜梅玖作品
《大别山诗刊》第399期||中国诗选||颜梅玖作品2016-07-16 颜梅玖 大别山诗刊
中
国
诗
选
颜梅玖，曾用笔名玉上烟。辽宁大连人。现供职于宁波某报社。作品见《人民文学》《诗刊》《十月》《钟山》《作家》《汉诗》《长江文艺》《读诗》等多家刊物。诗入选多种选集和年度选本。著有诗集《玉上烟诗选》和《大海一再后退》。获2015年获茅台杯《人民文学》年度诗歌奖等奖项。
沉默如谜的呼吸
周云蓬 - 沉默如谜的呼吸
颜梅玖诗歌自选
一如既往
春天转瞬就过去了
雨在傍晚的时候
变成了暴雨。凌晨前
雷声一直在天边不停地滚动
因为大雨，下班时
我没有像往常那样
步行到地铁站
而是改乘了公交车
两站后
我还是换乘了地铁
时间对我来说
仅仅是数字上的概念
地铁，也仅仅是长方形运动
一个漂泊的人
并不急于回家
或许是习惯了一种习惯
更准确地说，是恢复一种
自我的轨道——
一如既往的靠近和分离
一如既往的，苹果回到枝头
一如既往的齿轮
一如既往的，我的分支回到我
一如既往的流动
一如既往的
痛苦回到平静里……
鸟鸣
龚纯喜欢采集田野里的鸟鸣
说清脆的口音，让人听了会得以抚慰
一次，他用微信软件翻译了鸟鸣
鸟类那神秘、活泼而急切的絮语居然是
“我爱你，我爱你……”
“鸟叫很有意思”另一个朋友说
“它们的肉身始终遵从自然的律令”
如此说来，我们破译了鸟的密码？
不过眼下它们是喜悦的，春天刚刚来临
它们将翠绿的誓言，荡漾在田野和山坡上
这如金属般的嗓音
明亮，纯粹，单一，潮湿
像恋爱中的男女那生命中
短暂的不可抵抗的盲目和欢欣
忽忆起那天在山野里
辛夷开出了白色和紫色的花
我穿着长长的亚麻裙子，追逐着那群
叫不出名字的鸟儿
好像年轻的波西米亚姑娘
温和的夜
除了偶尔几声轮船的鸣笛声
一切寂静
我找到了一个打火机，手串和一块
写着诗句的树皮
在很久未动过的抽屉里
抬头时
我看见了夜空的一颗星星
它是那么亮
它凝视着我
我们互相凝视着……
当我想起你
温和的夜
松脂滴落
蕨在生长
豆荚做的梦，绒毛一样轻
春夜喜雨
深夜，雨依然在下
黑暗中的雨，下得很慢
雨为什么是一滴一滴地下？
即便是世界上最高的
委内瑞拉天使瀑布
也会分散成大量密集的水滴
有人说，万物都有自己的真理
雨也是
雨滴的速度和尺寸
连贯和不连贯
宏观和微观
都受到力的控制，以及
旁观者的粘性视线和情绪
它甚至会变成冰雹和雪花
而此刻，我则受制于一场春雨
我全身的每个细胞都饱含水汽
今夜的雨滴是一群透明的小鱼
它们奋力挣脱了黑色的拖曳
一条一条，欢快地
游进我复苏的内心
它们把自己当做礼物送给我
它们为大地而生，现在
是为了我的隐秘
草木缘
“喜悦开始了新的一天”
我一路回想着这句话
喜悦是突如其来的
我拿着一枝黄色的野花
坐在安德鲁·怀斯的画里
这是明朗的四月
树叶从我的头顶轻轻飘落
仿佛命运又带来一副
幸运的纸牌
蚱蜢愉快地从草丛中蹿了出来
在前方不停地蹦跳
好像为我引路。只要在林中
我的血管就会流淌出
绿色的汁液。周围那些
身体轻盈，有着甜美阴影的
蕨菜，三叶草，马兰头
默默地环抱着我。我知道
它们有着喜悦的内心
就像此时的你，和我
幻觉
我凝视着
路对面的桑树，桑树下蜷缩的的野猫
不，是枇杷树，枇杷树下的流浪狗？
接满雨水的石缸
不，是闪亮的锡皮桶？
海棠的一根枝，探向，已经凋谢的桃树
不，是梨树的一根枝丫倾压在杏树上？
雨点叮叮咚咚，敲打着铁皮雨棚
不，是鞋匠敲着越来越深的钉子？
我还能看清、听清什么？
不，我不抗辩
不，我只是我的幻觉
在奔驰的地铁上
当我突然觉察，已是坐过了两站
我只好再走回头路
不过这次，我又坐过了两站
仿佛是前一次的模拟
地铁在奔驰
而我一直重复着同样的错误
仿佛我的站点处在危险的悬崖
时间无法在那里停留
我开始对自己愤怒
不，不是愤怒，而是
一种惊慌
是什么拖住了我的大脑？
我并没有心不在焉
但这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近来频频发生
这意味着什么？
那疾驰的时间记录了这一切？
地铁失真地奔跑着
将一个迷茫的人
留在了空空的月台
春天来的时候
顺着依溪而立的老树，前去寻访
山坡一样的巨石，牢牢地长在半干涸的河床上
游鱼在石缝里挤撞，追逐
斑驳的五马头墙，深宅大院，花格窗
穿村而过的溪涧，那绿色的绸缎，喷发出春天的气息
石桥，古井，青石板，竹篱茅舍
码得齐整的柴禾，还有
它们自己认识的鸟虫
村前鸡鸣犬吠，埠头洗菜捣衣……
一个坐在竹椅上的老者笑着问我：这里好吗？
我回应：好极了
我拍着花树，从一棵到另一棵
这里万物安静，村民淳朴
没有富有，没有渣滓，没有报纸和孤独的词语
那些泡桐，古樟，杉木
有的端坐在东，有的端坐在西，还有的端坐在北
像岩头村那些毛姓的古人
阴谋
它在我耳边有节奏地响动出
它的响动。半夜
我被惊醒
我打开床灯
它顿时消失
我扫描着床头，一无所获
睡意涌来
我熄灭了灯光
窸窣声再次响起
想要拆散我的床
我猛然坐起
它再次消失。像一种
挑逗
数次折腾后，我的每个神经
都被分裂成
黑暗中的不安部分。我吞下两粒
安非他命
凌晨四点，干鱼的气味
又轻轻漂浮在阳台上
当你们还在梦中安睡。它已经把语言
拖进了这首诗
我不安，疑惑。成为一首诗的结尾
而它作为一个看不见的阴谋
一直等在
它应有的位置上
散漫
我已经是第三次读卡佛了
“我不喜欢这个家伙，他太散漫了”
你丝毫也不掩饰对他的不屑
可是，我完全被其迷住了
他也失去了父亲。尤其谈到父亲
我就觉得老卡是个好男人
至于散漫，怎么说呢
前天傍晚，我脸色苍白地走过
人民医院，走过
灵桥路，天封塔，走过城隍庙
走过啊一个又一个公交站，地铁口……
我紧握着衣兜里的各种化验单
雨完全弄湿了我的大衣
我的褐色头发。那时候
我几乎不知道我要去哪儿
但是看起来我无拘无束
我走路的样子，我潦草的样子
也可以叫做散漫
白露
白露不过是一种节气，就像冬至
也会准时到来
于我们而言
不过是时间又缩短了一截
青蛙说，今天的白云比平日的好看
一群一群的
像在结伴谈恋爱。还多了情趣的样子
这意味着时间的改变
也能带来虚幻的美
夏午也拍来了一张蓝天白云图
上海的天真蓝啊，云朵又大又白又慵懒
我想宁波的，北京的，湖北的,安徽的
厦门的白云，应该都挺温暖
白露就像上帝的一道指令
天气明显凉爽起来。今天
我又做了十五个小时的工作
关于生活
没有什么好说的了。现在
我只想躺在床上，任窗外的秋风
一遍一遍地吹我
记得临睡前，还下了一点雨
没下雨的时候
我感觉自己挺孤独
一枝黄
这些来自异域的野花
迅速地在海港落地生根
秋风每年点燃一次它们的思想
它们起伏的头颅，像极了奔腾的马匹
去年它们侵入滩涂，田边
今年已经漫上公路和山谷
它们放肆地扩张，蔓延
不加选择地冲向大陆
更广阔的腹地，覆盖沟渠和道路
它们的气味令人警觉
它们的花貌使人不安
谁赋予了它们如此优厚的生存能力和机遇？
无论药剂，还是机械和人工的干预
都无济于事。不用多久
它们就能进入它们想去的任何地方
包括我们的大脑
即使山谷上空升起99个太阳
也是徒劳的，斩草除根也不能
但秋风停歇时，它们也会突然寂寥，沉默
它们还有一副俊美的模样
当秋风鼓起它们，那汹涌的波浪
一遍一遍滚过原野
像黄金在世俗里歌唱
像黄金在世俗里舞蹈
无常
关于诗歌，我一直将信将疑
人类有史以来，有诗流传于这个世界上的诗人
计算起来，足以千万计
很多时候，人们看待他们
好比看待一捧沙子里的沙粒
只有诗人能够相互识别他们的差异
像佩衔的军士，军阶赫然醒目
我想象这些沙粒形成的过程
安排诗句，并非是明月、秋风教人使然
如能深探到究竟，悲伤比欢乐往往更技高一筹
但纵观起来，更多的句子和它的主人
比墓碑的烂掉快一百倍
一部分和墓碑的腐朽同步
只有少之又少的部分，不朽赛过墓碑
这是无可奈何的事情。然而主人们
不是无暇顾及，就是刻意回避
他们从坚硬的现实里，奋力挖掘情感结出的块茎
很少思考这让他们背脊发麻的天演论
女人篇
很多年了
在我们女性的妆容、服饰上
我一再确认生命的姿态
并积攒下那些零零碎碎的美好
它们，是我美学的ABC
但在太多的时间里
我还是会感到日常的乏味
以及它带来的那种不知所措
使我像河流一样干涸或者冰封
所以这节日正是时候
当我们的人从街头的人群里显现
或是婀娜的身段，衣袂飘飘
或是眼波流转，配饰闪着亮光
我因感受到她们而身心愉悦
胜似站立在复苏的大地，鲜花满怀
萨福甚至苏格拉底等众多贤哲哦
愿我能起您们于地下
诸位满腹经纶，神思飞扬
最适宜和我一起谈论她们
天赋
凡事我如有意，必能再遇
人众之中，唯有我露珠般的晶莹剔透
我把日子过得蹇涩，竭力驱逐各色追慕者
连日阴晦散去，今天晴朗莫比
早晨我起来，在这地四处走动忙碌
在清凉的空气里嗅到桂花的香气
蓝色天空之下，亮色不断增加
市井越来越甜蜜
岁月流逝着而没有任何人觉察
我也马上就融汇于熙熙的人流
舌抵上颚，深深呼吸
我发誓我要探到这世界的深底
本期稿件来源：约稿
责编：26桥、汤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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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 编：碧宇
微刊主编：小芹
博刊主编：清凌竹叶
微刊副主编：汤圆
博刊副主编：江苏叶开、若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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