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别山诗刊》微刊总26期‖护山人‖清荷铃子作品
本帖最后由 西窗竹 于 2015-5-22 08:28 编辑微刊总26期‖护山人‖清荷铃子作品
2015-05-21 清荷铃子 大别山诗刊
清荷铃子,本名祁宏玲,女,70后,江苏省作协签约作家,网络小说签约作家。现居江苏连云港。有诗作发表在《诗刊》,《星星》,《北京文学》,《青年文学》,《山花》,《散文诗》,《扬子江》,《散文诗世界》等报刊杂志。作品多次入选《中国年度诗歌》《中国年度散文诗》等多种选集。已著有诗集《清荷铃子诗选》和散文诗集《豆娘》和《豆娘新章》,其中诗集《清荷铃子诗选》入选江苏省作协2010年首届“壹丛书”文学工程。获首届和第二届“花果山文学奖”,第六届“中国散文诗天马奖”, “九寨沟”国际散文诗大赛一等奖,“龙园寨杯”全国诗歌大赛特等奖,海峡两岸“月河月老杯”爱情诗大赛银奖,并多次获得《人民文学》《诗刊》《散文诗世界》《星星》《散文诗》《诗歌月刊》等举办的全国诗歌大赛奖。参加过第十二届散文诗笔会。
人的一生,是需要渡一次江的
(组诗)
1
人的一生,是需要渡一次江的
就象人生经过了火热的夏
此刻需要渡一个真实的秋
回头看看,有多少个码头我们都渡过了
人生到了此处
仿佛只剩下内心的荒凉和繁华
眼前的大江汹涌澎湃,身后的大江咄咄逼人
好在,码头渡江的船很多
有人只是江边的看客
将目光投放出去又收回来
而我是想渡江的,我要渡的不是自己的身体
而是奔腾的思想
我将一些忧郁和徘徊都放在此岸
然后乘船而去,又满载疲劳的幸福归来
彼岸是我的梦想,此岸是我的家乡
在梦想和家乡之间
我有着过多的行李需要捡拾和放下
每一次的渡过,我都让自己和水位保持平衡
像是离开了自己,又回归了自己
在时光更迭之中,大江将我濯洗
这让我清楚地看到
岸边还有很多人在摆弄着黑夜和种子
或许,他们一生都不知道
哪里是春天,哪里有阳光雨露
人的一生,是需要渡一次江的
哪怕仅有一次
2
两只陶瓷杯
半夜里,两只陶瓷杯轻声唤我
它们要喝咖啡
它们是两个刚刚沐浴过的女孩
她们要对饮
在她们薄薄的笑靥里,如雪的皮肤
像从荷塘挺立而出的荷
向着暗沉的过去
绽放一池月色
她们的身体里找不到烟和雾
只有一把小匙
搅着夜色里的黄昏
她们拥抱时,我听到非常清脆的响声
像水晶音乐,像月光下的波纹
像灵魂的花朵
像吻的涟漪
像内心的一道道闪电
她们一小口一小口地喝
彼此减少体内寂寞的伤痕
她们喝着,腹内的话越来越少
直到一滴不见,她们空空地挨着彼此
在彼此相望的默许里暗结金兰
她们知道自己曾经是土
现在是高贵而优雅的瓷
但内心已具备金的品质
3
瓷语
她们常常披着红色的风衣
在一条去向不明路上,优雅地奔跑
不说她们是修炼千年的白狐
也不说它们有着兔白的肉身
那被眼睛和手瞬间捕捉到的上帝的心跳
总不可避免地被送到火热的中心
每一个人的内心都有火,但她们的内心
却只有水,一杯装着暮色茶园的水
纯净,高贵,芳香
优雅的女人,在水的世界里将江山抱怀
慢慢地,让喝水的人也都有了瓷性
4
在海天禅寺
隔着时间和空间,
隔着回廊里的脚步声,令人心疼的落叶
一片一片,将身体弯成弧状,
将生活弯成悲戚状,将唇舌弯成苦杏仁状,
事实上,我每天早上都在练习复活,
特别是阴雨连绵的日子,我也把身体弯成弓状,
我不是向世人展示日子有多么困倦,
而是想奋力把自己弹成光的涟漪,
一圈一圈地向外,温柔地扩散,
在海天禅寺,在我与落叶之间,
因为木鱼声声,佛音袅袅,
我与另一个自己达成了共识,
我们低头,沉默,都把身体弯成弧状,
秋风中的天王殿,朝圣者们在那里聚集,朝拜。
而我与她却是刚刚跃出三界的生灵,
在这里,我们只想伏身于大地,
听听根在说些什么。
5
只剩下一半
从梦里走出来,梦只剩下一半
从家里走出来,家只剩下一半
从爱情里走出来,爱情只剩下一半
从海水里走出来,海水只剩下一半
从幸福那里回来,幸福只剩下一半
从悲伤那里回来,悲伤只剩下一半
从黑暗那里回来,黑暗只剩下一半
从理想那里回来,理想只剩下一半
……
现在,什么都只剩下一半了,包括身体、生命和健康
我只觉得好累,想停顿,想休息
想用剩余的一半,缅怀已逝的一半
6
一条鱼
在无限次与刀的对视、仇恨、与较量中
鱼开始妥协于时间
妥协于握刀的手
鱼不恨,它愿意接受命运的安排
就在刀无情地向空中挥舞的刹那
破门而入的争吵
停止了这场血腥的杀戮
鱼惊恐于厨房内锅碗瓢盆的碰撞
地面上翻天覆地的咒骂和滚打
鱼摔落于房间一隅
时间让它再一次接受令它窒息的塑料袋
以及挤压着它小小心脏的垃圾桶
之后它被运送到一条河边
求生的欲望让它拼命地摆动鱼鳍
它拼命地往河水里移动
它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干涩的嘴唇终于粘上一点青草的雨露……
它醒来了,醒在一场暴雨里
醒在一条长长的送葬队伍的结尾里
它快速潜进这条陌生的河流
这是一条被污染得水质发臭发黑的河流
所谓的河流,相当一条不再流动的化粪池
它的身体被染黑了,声音被染黑了
甚至目光也被染黑了,心灵也被染黑了
慢慢地,在她的内心深处,滞留了大量的虚伪和欺骗
她喜欢这样,因为只有这样
她才能没有生命危险,才能得到想要的一切
才能活得快乐,它否认人间任何情谊
任何温暖
它感觉这里就它的天堂
7
独自遥望
皱巴巴的脸上,如流水的阶梯低沉的鼾声
背负灵魂的星星一个一个落了下来
被光线穿透的影子,都在这之外
无人遥望的窗台,无人看管的钥匙
在浓浓的迷糊里,越搅越深
现在,可以擦拭玻璃,喝一杯冷开水了
听到敲门声,血液的流速迅速调整为零
迅速把一个叫后湖的小乡村搬到荒草里
或搬到城市的夹缝里
这无比开阔的路面啊,象通向湖心的渔网
那里的星星都掉光了,现在
只有我的心悬在那里
8
另一个我
她喜欢养一只白色的博美犬
喜欢与它一起到野外散步
她喜欢樱桃林,西山坡,小菜园
她喜欢的,也让小狗喜欢上
她喜欢小镇上一些事物,包括远去的河流
消逝的土墙土屋
她带它去寻找,它的嗅觉可以抵达上个世纪
那时奶奶有一双三寸长的小鞋
晾晒在东窗台
那时柿子树下,有一个石桌,四个石凳
石桌中间有一盘下不完的棋……
小狗对这些不感兴趣
它喜欢到河边,看见那些野鸭
令人流口水的烤鸭总是封存在热乎乎的烤箱里
她与它,不喜欢那热乎乎的烤箱
仿佛那里面被烤的不是鸭子,而是人类
她与它在那面山坡上追逐赛跑
仿佛她们是亲人,是姐妹
仿佛这个世界不再有等级的划分
9
对世界多宽容一点
像这样,双手并拢,轻轻弯起,弯成一颗心
弯成能看到蓝天和白云的一颗心
失去的亲人都从那里归来
劳作的农民都从那里接受神赐的果实
楼房不再节节高,尾气不再成吨地排放
每条河流里,鱼虾成群。都有青蛙的叫声
孩子们的嬉戏。我又从那里经过
看到一群野鸭将蛋下在草窝里
我偷走了它们
这个秋天无比温暖,小镇无比温暖
似乎我相念的茅草屋,篱笆墙全返回来了
似乎还有我家的飞虎在叫
它知道我要采一些喇叭花带回来
10
一条河
开始的时候,我拿花给你嗅
并把手和脚交付与你
而你总用鞭子抽我,让我哭,让我笑
让我时常在一面镜子里扮演傻瓜
后来我离你远去了
你让蓝天到处找我,在九寨沟我看到了你的样子
在那拉提大草原和塞里木湖也看到了你
甚至在嘉兴的桃源和乌镇
都有你的脚印
你不爱我,为何又追着我不放?
现在我把自己开成一朵花了
你也不夸奖我有多美
现在我有多美啊
天空的云飘着飘着就落下泪来
我在你身边走着走着
头发就白了起来
11
白菊
你对着我一层一层地笑
直到献出
怡人的香气
和焦黄的内心
这样的过程,我也有过
这样的过程,我想到了
生命和解脱。
也曾,拈花,一笑
在一杯茶水的下午,看你云卷云舒
也曾有过刹那间的顿悟,在
杯水之外,在幽然的阳台,
守候你的平淡洁白,
我守候的不只是茶与人生,
还有你的仁爱和慈悲,
你懂得适时的收敛,适时的释放
我们何曾相似——
记得在一千层石阶上,
天门洞吹来生命的绿,我的胸口
堆满你的喘息。那时,我心怀花朵,
放弃尘世间所有。
12
她的身体有很多孔洞
她的身体有很多孔洞,
很多的记忆从那里莫名漏失,
她每天都需要花费大量的时间,
去修补这些可怕的孔洞,
她发现,补上一个后,另一个就莫名地打开,
她仍然不辞劳苦地去修补,
自从那一次,她从一幢大楼前走过,
突然爆破的玻璃,
尖刀一样插入她的胸口,
她明白了这些窗玻璃和孔洞之间的关系,
她开始小心地擦拭窗玻璃,
触摸的指尖像修补一根根腐朽的篱笆,
她每一次扶着篱笆向外观看,
都能看到河流和花朵,
看到所有人都与一条河流赛跑,
奔跑的路上,许多记忆的尘埃
不停地从身体的孔洞漏泄下来,
像花瓣凋谢,落地的刹那,
突变为雨水……
她轻轻触摸玻璃上雨水的痕迹,
像是她自己刚刚留下的。
13
在青莲镇
这时候,天气静好,岁月静好
你向流水探身,镜子里
照见了空远和美好,你忧虑的是背后
水中的影子深深地看着你,不想离开
家庭,事业和形形色色的身份
耗尽了你全身的力
你活得像个钓杆
你不得不压低身子,向生活弯曲
内外牵拉的力,像拔河
你的青春,梦想和爱都支付给了绳索
而绳索的那一端,是匆匆的流水
你想让时间跑得快些,再快些
你已经银发飘飘
你不得不直起腰身,将头顶的包袱甩掉
这也是你一生最悲哀的一次
14
我的别墅
有时,雨水过多,小路过于潮湿
我的别墅就在水中微微地晃
我回家不走小路
而是踏着层层积木,直到我能够着窗
窗外有雨有雪,有晴朗的天空
窗内简单朴实静寂,有无数个堆积起来的黄昏
阳台的花儿越开越高,而信念越来越矮
我攀过它们,看到或轻或重的光芒
我的别墅静默如我,没有人看见内部的洁白
它醒一会,睡一会,守着枫枝摇落的秋歌
我爱上了这里,像爱着左手和右手
下着一盘没有胜负的棋,棋子是白天和黑夜
15
电工师傅
安全帽,工作服,绝缘鞋
黑黑的汉子,背着黑黑的布袋
沉重的布袋里装着扳手,钳子,螺丝刀
他身轻如燕,飞快蹬上杆顶
将热辣辣的太阳拧紧在白云深处
下来以后,擦擦脸上的汗水
骑上破旧的摩托车,很快地
消失在遥远的尘土里
他比电流的速度快
但回家的速度比蜗牛还慢
直到当华灯初上
他从黑夜里钻了出来
扔下黑黑的布袋,洗手,吃饭,喝茶
看电视,从五线谱传来的彩色音乐
——幸福的电流,传遍全身
刹那间,一身的疲惫烟消云散
他紧锁的眉纹慢慢地
缓缓地舒展开来,然后是
雷鸣的鼾声此起彼伏
直到天明
16
冬荷
低下头,再低下头,
弯下腰,再腰下腰,
要足够沉默,要把卑微低到尘埃里。
莲心莲藕都被挖出去了,
身体和灵魂被风的大手推着,
辛苦了一辈子,仍然居无定所,
没有地方供他们安度晚年,
它们必须陷入泥土的深处,
必须先把身体腐烂掉,必须先让灵魂飘远。
它们象一群蹲墙根的老人,
你挤我,我挤你,它们没有力量站起来,
也没有力量沉下去
它们就这样挤着,挤着空空的内心。
17
喝红酒的女人
高脚杯中的红酒,像一个女人红红的 心跳
她俏丽地站立着,但稳不住魔鬼一样的身影
喝红酒的女人,有点恍惚
她觉得红酒心肠好,像她自己,不苦也不辣
她向红酒倾诉月光的时候,红酒流进了她喉咙深处
流进了她矛盾的漩涡
她最后一次晃动了一下酒杯
她感觉那是玫瑰,是子宫,是冰梅月影,是疼痛的伤口
疼痛也是一种美,她是自己的囚徒,牢狱
她将杯子扔在地下,原来破碎也是一种美
她扶着桌沿,稳住内心的红酒杯
她看到躺在地板上的另一个自己,像躺在一张婚床上
18
我必须像一棵苦楝树
我必须像一棵苦楝树,守在校园一角
我必须开一树淡紫微苦的小花
洒满一墙之隔的两条小路
一条供月光细碎的琢磨,那里有我的学生
顺着我的指引越走越深
另一条供阳光繁忙地练习弯腰
路端有父亲一样的老人,拄着铁锨
望着金灿灿的稻田
我必须像一棵苦楝树,站在河边
守着一条清澈的河水,等待母亲打捞麻雀的欢笑
翠鸟的歌唱,野鹤的舞蹈,白鹭的诗行
直到我的苦楝子一粒粒被鸟们衔走
一粒粒掉在青石板上
像流泉叮咚敲响小镇的清晨
我必须像一棵苦楝树,守着抑扬顿挫的铃声
像校园内的晨练、升旗、出操。像运动场的一声枪响
所有离弦之箭都跑到终点
我必须像一棵苦楝树,结一树苦楝子
在每年这个时候,开心地看着它们
纷纷奔跑到世界各个角落
发芽,生长,最后长成我的模样
19
普济寺喝茶
一杯茶的妙处在于,
喝过之后,就听不到浪涛拍岸了,
一句话的妙处在于,
说不到一半,室内就温暖如春了,
当大师将茶叶拨进茶壶,沸水洗之,
茶叶尖都朝着一个方向,像船等待起航,
我低头喝茶,香味越来越浓,
许多刀锋的念想,被茶水慢慢溶解,消隐,
时间在茶与壶之间流淌不止,
空气在唇与舌之间,来回碰撞,跑进窗内的阳光,
在大师的面前,泛着碧绿的波纹,
时间在一个倒置的漏斗里,砰然外泄,
大师送我离开普济寺,他看着我,
我远远地,看着那些离开海港的船只……
20
孤独之诗
从小镇到大海,半小时的路程
半小时要经过一片荒草地,要经过两个向阳的斜坡
要横过三条大道。她通常不去海边
而大海总在她孤独之时,悄悄来到她身边
大海有时以风的形式出现,有时以雨的形式出现
甚至有时,像一个情人,偎依着她
她从不把大海比作母亲父亲,她认为那很虚构
大海就是大海,他每一次到来与离去
都蹑手蹑脚,仿佛怕她抱怨,怕她欣喜与激动
最孤独的那一次,她亲自到了海边
她看到了两个海,一个在天上,一个在人间
各自孤独哀鸣。她知道,最咸涩的海水不在这里
而是在小镇,在母亲张望的窗台上
仿佛窗外,有父亲的灵魂走过
21
妈妈在木瓜树下数木瓜
妈妈在木瓜树下数木瓜,从东边数到西边
她怕数错了,又从北边数到南边
木瓜的个数正好是父亲的年龄
那一年,父亲直挺挺地躺在木瓜树下
落光了叶子的木瓜树,向天空伸出细长的手臂
它那么用力,它似乎抓住了什么
三十多年来,母亲第一次发现
这棵木瓜树已经长成父亲的模样
花儿是父亲的微笑,叶子是父亲的眼
树干是父亲结实的腰板,树影是父亲的爱
那被木瓜缀弯的枝条是父亲离别时的哀叹
那从木瓜内心散发出来的香气,是父亲的灵魂
原来父亲未曾离开过
这么多年来,母亲一直生活在他的目光里
生活在他的圈子里,生活在他灵魂的不舍里
母亲抱着木瓜树,哭了——
22
养儿能防老
他用一根腰带结束了一生,
他是在孙女扇了两耳光,踢了两脚以后
是在儿媳不给饭吃的一个午后结束生命的
他有三儿一女。平时说话有点结巴
孙女最后那次送饭时,他说:
“邪,邪,邪么,这么晚,才来送饭”
孙女将饭倒掉,奔到他面前扇耳光,踢了两脚
她女儿坐在他一边,起身拉架
儿媳跑来叫到:“你别拉,让她打死他吧”
之后,他的女儿跑到兄弟三家做工作
希望能轮流送饭给老人吃,为啥她自己
不能住下来给行走不便的老人做几顿饭呢
又是连续两天,无吃无喝
老人在第三天,硬撑着笨重的身体
爬到院子里的桃树下
他看到几只喜鹊在院子上空盘旋
它们的叫声那么亲切
仿佛是死去多年的老伴的灵魂来找他了
他抹去眼泪,头也不回地跟了过去
稿件来源:约稿
本期责编:邹雪、西窗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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