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依然能够出现像屈原一样伟大的诗人
青年诗人许多余答《中国新闻周刊》记者问中国新闻周刊:您为什么喜欢写诗?
许多余:为什么呢?我也时常这样问自己。从精神层面来说,写诗只会让我变得更敏感更尖锐;同时在物质层面只会变得更贫穷。毫不避讳地说,我一开始写诗就是带着功利主义色彩的,我上中学时家里很穷,每星期的生活费只有5-10元人民币,而我发表第一首诗歌的稿费是50元。直到后来,诗歌的现实处境每况愈下,我想抽身时,发现自己已经完全深陷其中无法自拔。甚至有那么一段时日,我发现诗歌成了我的全部,我的状态就是写诗、读诗、谈诗,除此之外,我不想做任何其它的事情。诗歌即是我的宗教,又是我的生活。后来我大学毕业了,必须得迅速面对生活,我发现自己的处境很可怕,如此下去,我很可能会成为一个“废人”,就开始转型写小说和其它的文体……我是幸运的,搭上了80后的末班车,基本可以靠写作活下去。但我每年都会抽出三四个月或者更多的时间来写诗和读诗,诗歌好似已经成为我在写作范畴内的自我疗伤——当我写小说疲倦了,或没灵感了,就会回过头来写诗,然后再去写小说。诗歌目前成为我寻找可能丧失的语感和语言灵敏度的某种介质。当然,我被诗歌俘获的原因远远不止这些,毫无疑问,它是最具有力量、想象力和趣味的文体。因此,每位诗人最快乐的事莫过于写诗本身。为什么喜欢写诗?说我信仰她,可能有些夸张。打个比方吧,就像一个女人,我始终坚贞不渝地爱她,不管她会(或已经)给我带来了多少沮丧和伤害,我还愿意被她伤的更深
中国新闻周刊:您对当代诗坛现在的一些现象和文风怎么看?
许多余:我不知道你说的现象具体是什么?新诗丧失了好坏优劣的评判标准?还是“梨花体”“羊羔体”“乌青体”等等令人啼笑皆非的诗歌事件的出现?
如果就新诗的标准来谈,那么,我要说,丧失标准,就是最好的标准。干嘛非要标准?又不是古体律诗。所谓好坏的标准,那都是唬人的,是“一小撮别有用心之人”为诗歌故意设置的门槛和障碍。在古代,诗歌作为达官贵人所掌控的工具,它可能直接与权贵达成某种默契(那时,诗歌甚至成为甄选官员和贵族的直接工具,文而优则仕,古时的“文”,主要指的就是诗),所以,当时的当局会理所当然地设置一系列标准,将诗歌打造成一门神圣、高雅、高深的学问。但,我们同时也应该看到,一些不知作者是谁诸如《孔雀东南飞》等许多伟大诗歌就来自民间。好诗就是好诗,正如美女就是美女,本来就应该一眼就能看出来,美与好,具有与生俱来的天然属性,我们不懂得欣赏,那是因为我们修养不够;而我们好坏不分,那是因为我们缺乏基本的辨别和判断能力。这不是诗歌本身的问题,事物发展的规律就是先为一些东西命名、树立标准,然后再设法让事物回归到无序的状态,回到它们本身——我们也能一样辨认出来。文明的社会,必须让辨认成为一种本能。所以,问题主要出现在读者自己身上。导致这种状况出现的原因,主要是教育和体制等。
就诗歌的内容而言,怎么写,写什么,都不为过。诗歌不仅仅可以传达崇高,也可以描绘琐碎、虚无、猥琐与邪恶;诗歌可以歌颂,但更可以反抗。诗歌可以积极,也可以消极。这种灵活的文体,可短可长,可小可大,可以接纳和抒写全部人性。
“梨花体”“羊羔体”“乌青体”等诗歌事件的出现,与诗歌本身来说,是悲剧。你看,诗歌都到了必须以“娱乐新闻”的形式,才能走向大众,足见大众对诗歌的冷漠和误解程度。各种所谓“体”的出来及其带来的短暂狂欢与讨论,对新诗的传播来说,是有积极意义的。它在反映诗人和诗歌处境尬尴的同时,也凸显出当代诗歌所面临的问题,以及部分诗人为新诗企图突围所选择的行为和方式。但它们不能代表新诗的全部,甚至连局部就代表不了,它们只能代表他们个人的存在。
中国新闻周刊:您认为现在诗歌边缘化是什么原因导致的?(审丑?稿费低?等等)
许多余:稿费低不足以造成诗歌被边缘化。诗人写诗,除了几个获奖专业户,大部分不靠诗歌赚钱。所以,我说诗歌是目前“最干净”的文学形式。当然,若能够靠写诗过上好日子,相信每个诗人都不会拒绝。实际上,诗歌被边缘化的原因,我前面已经概括地说了。在物质至上的时代,大多数人已经不愿意思考,或从不思考,除了赚钱,他们只愿意娱乐和消费。诗歌显然不是理想的娱乐方式和消费品,诗歌逼迫人进行思考,然后让人警醒使人痛苦。在大多人不认为“思考后惊醒的痛苦”是一种高级精神享乐之时,诗歌被边缘化太正常不过。诗人已经走的太远,而人们却在不停地后退,他们的距离也就越来越远。
中国新闻周刊:你对诗人怎么看?您认为现在还会出现和“屈原”之类的大诗人吗?如果可以是为什么如果不可以又是为什么?
许多余:诗人都很好啊!直接、纯粹、热情、智慧,生命力旺盛,处处闪烁着人性的光辉。不论古代,或者现当代,诗人都是一个最善良的群体,他们不懈地追求真理,勇于担当,肩负公平、正义和良知,爱国,忧民。然而,就是这样一个优秀的群体,当前却成了为人所“最不齿”的群体,“诗人”成为了“贫穷”“偏执”和“不务正业”的贬义词,你还能说人们的价值观没有出现问题吗?
屈原的伟大,在于他把诗人所应肩负的正义和真理的义务放大到了极致,同时让理想主义的悲情色彩在个人身上做到了毫无保留的践行。作为伟大的诗人,他虽不是为诗歌本身而死,但是,为恪守人格的独立和尊严而放弃生命行为,和诗歌本身一样伟大,他的存在,让诗人们在为自己一生的使命找到了内心的标尺。历史上,每每到了最紧要的关头,诗人们总是挺身而出。我认为,当代依然能够(或已经)出现像屈原一样伟大的诗人。在当前的世界文学上,唯一能为中国文学争得荣誉的,就是中国诗人。这又是一个极其荒诞的悖论,一方面中国新诗不断获得世界的认可,北岛、多多、杨炼、翟永明等诗人频频获得国际大奖;另一方面,中国新诗在自己的国家却不受重视,诗人们也在国内被极度挤压。
中国新闻周刊:您觉得现在写作诗歌的是哪些群体?
许多余:怀揣良知和正义,还没有被现实击垮,还没有被主流和意识形态完全淹没,悲观的理想主义者,以及梦想家,他们还在并且一直会坚持写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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