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歌五首
牧歌(5首)1、陌路相逢
今天下队去察看棉花生长情况
天气晴朗,天空中漂浮着亮晶晶的彩云
一群鸟儿翅膀一抿一抿的,身体一冲一冲的
欢叫着从头顶飞过,迎着朝阳飞去
路边人家的狗,见了我汪汪的叫着
跟着我在大路边上送了一程
沿途观察棉花地,明显的无人管理
那有秩序的株距,方显出人工种植的痕迹
生产队漠不关心,倒是我看了着急
走进一片树林,清风徐来
林涛轻响,遮漏的阳光在树荫下徬徨
地下的落叶间有几只黑色的大蚂蚁在活动
我掏出家伙撒尿,拧着水龙头扫射
看蚂蚁逃窜,享受恶作剧的乐趣
走出树林,踏石级冉冉下山
路边的草时而弯弯曲曲的摇动
有蛇在草丛中穿行
这时候,从山下走来一个彪形大汉
他掮着一根木棍,木棍上挑着一个布袋
很像连环画上的梁山好汉
我们在桐子树下乘凉,友好地攀谈起来
“这是齐眉棍,习打用的。”我指着他的木棍说
“是的呀,是从爷爷手上传下来的
我常常走夜路,有它不怕豺狼虎豹
我爸爸棍棒使得好,不在了”
他摘下草帽,满脸络腮胡子,相貌威武
“你爸爸死了?”我问
“他哪儿活得出来,他解放前替人背枪
解放后评为坏分子,开斗争会都有他
他给人治跌打损伤不收钱
死了这么多年,还有人念他”
他说着他的父亲,充满怀念之情
“看,那叫天门寨,打过仗的
张献忠洗四川,拿它没办法。”
他把远处的山寨指给我看
他昂起威武的头颅,很神往
然而,他纵然有万夫不挡之勇
这世道岂有他的用武之地
“你平常做莫子?”我问
“当然是做庄稼,有时给人治跌打损伤
收点草药钱,今天就是去给人治病”
原来,他同我一样,也想悬壶济世
他医治世人的筋骨,我医治世人的灵魂
我们陌路相逢,岂无天意
分别时,我们紧紧地握手
目送他的背影,惺惺相惜
2、黄昏牧歌
夕阳沉入西山的暮霭中
由园到半园,逐渐失去耀眼的光芒
变为一个血红的大园球
又由园到半园,冉冉沉入西山之后
山脚下横着一抹暮气
收工的社员渐次隐去
竹林掩映的人家热闹起来
猪嚎声、鸡叫声、磨撘勾的声气
合奏起一支黄昏交响曲
两个割草归来的放牛娃
一路上当当的敲着镰刀
山沟里有个男孩儿牵着两只羊
羊儿不愿回家去,咩咩的叫个不停
那个牵羊的男孩儿高亢的唱道
“羊子咩哟咩哟,快点儿回家去哟
今天星期天哟,明天去上学”
他反复地悠长地这样唱着
山沟里回旋着他悲凉的童音
啊,这不正是我追寻的牧歌吗
她单调而悠长,高亢而悲凉
诗意盎然又感人至深
山村的岁月,在牧歌中走入历史长河
走过一座古庙,这里是民办小学校
有个重庆女知青在这里教书
她寂寞地站在门前看风景
她不无惊喜的痴看着我
我也满怀倾慕的痴看着她
咱们汉人是如此含蓄
干柴遇上烈火竟然相安无事
为什么不能一拍即合
3、乡村之夜
锅里咕噜咕噜的煮着稀饭
烧火的小女孩儿十分可爱
她把麦秆儿捆成小捆子
依次用火钳送进灶孔里去
灶膛里的火烧得旺旺的
火光映红了她的脸庞
主妇煮好了稀饭,焖熟了洋芋
煎了麦子粑粑,抓了几样咸菜
主人一家对我遇礼有加
我成了贵宾,充满幸福感
晚饭后,我走到晒坝前的竹林边
扑刷刷惊走了宿夜的小鸟
月亮坐在山顶上,好似降格的艳阳天
向阳的地方披着月光,背光的地方一片阴凉
山谷里响着布谷鸟的啼叫
一声声清脆悦耳,山野更显得空旷
山沟对面的果园一片幽暗
浓阴里亮起如豆的灯光
呜呜然响起笨拙的笛声
那里有个重庆男知青还未返城
嘹亮的笛声诉说他的孤独与乡愁
秧田里蛙鼓阵阵,萤火虫在山野游走
那里是个童话世界,小人国举着火把在游行
前面的请慢走,等等我这落魄的诗人
4、铁树开花
天刚亮,屋前树上的乌臼鸟
开始嘎不溜嘎不溜的啼叫
这种黑得发亮的鸟很勇敢
老鹰飞过总会去追赶一程
吃了早饭,与主人一家依依作别
又下队去签订棉花合同
大自然变换了风景
树林的颜色深一层浅一层
走近一座大院子,院旁的石榴花开得火红
院子里喜气洋洋,老光棍儿走起了桃花运
铁树开花,媒人婆带着女方来相亲
“嗬,松娃,今天穿得透身新
斯斯文文的,活像个书生”
有个妇人这样打趣老光棍儿
他大约三十多岁了
穿的新衣裳很不合身
鞋子也不合脚,鞋帮撑得胀鼓鼓的
我猜想,衣裳鞋子都是借来穿的
他机械的行动着,憨憨的笑着
每个关节都缺少润滑油,涩涩的不太灵活
他的房子是寄附在别人墙上的一间偏屋
墙上挂着锄头和蓑衣,没有什么家具
篱笆遮着一张床,床上有女人说话的声气
这时候,陪同我的队长开起了玩笑
“出来嘛,出来给我们递香烟
这里来了一个城里的工作同志
莫躲在耸架子里只管说话”
床,被称为耸架子,新名词
未来的主妇不肯露面
躲在床上哧哧的笑个不停
这时候,一群小孩儿围着我看
看出了名堂,有个男孩儿说道
“他不像工作同志,没戴手表”
农村把看手表说成“看猪蹄子爪爪”
我才参加工作,怎么看得起“猪蹄子爪爪”呢
我很尴尬,中途找借口走了
有啥看头,城里来的一个单身汉
5、迷人的雌性荷尔蒙
在布谷鸟的叫声中走路
心情感觉格外开朗
秧鸡咕咚咕咚的啼叫
又把视线扯向秧田
大自然的馈赠无处不在
荆棘开花,结着桑葚一样的浆果
野草有梦,蒲公英放飞洁白的绒球
今天和供销社的老职工下队去
一路上有说有笑,非常有趣
走过一片菜地,有个老大娘对我们诉苦
“同志啊,你们向上级反映一下
造孽哟,糊糊都没得喝的”
“我们不是查看灾情的。”我回答
老职工叫我莫理她,这样的事多得很
遇上打冰雹、刮大风、下绵绵雨
队长都是叫苦的,无非是想弄点救济
少交公粮,或者想搞瞒产私分
走在一条田埂路上
与迎面走来的娶亲队伍狭路相逢
嫁妆寒酸,估计不到一百元
迎亲送亲的一群女人年青漂亮
挨着年青女人的身子让路是种享受
她们身上的气味温馨,令人着迷
这大概就是书上说的雌性荷尔蒙
“穿红衣服的是新媳妇儿!”老职工嚷叫
“没猜对,鸡母眼!”红衣女郎回头笑
我看见穿蓝色衣服的女郎很羞涩
“穿蓝衣服的是新媳妇儿!”我也嚷叫
“年青的眼睛有毒!”红衣女郎说
“猜对了吃坨狗屎!”蓝衣女郎笑得开心
说实话,对这群雌性荷尔蒙的离去
我心里有恋恋不舍之意
“小林,什么时候娶媳妇儿?”老职工问我
“农村有的是好女人,吃不起黑市。”我说
“农村再穷,男女还是要结婚。”老职工开导我
“子孙弄成吊脚户,会怨我。”我诉苦
老职工沉默不语,这是无解的难题
这时代,总是让人夹着尾巴过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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