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十四首
1,会场的骚动公社在开干部大会
书记端坐在主席台上
笑咪咪两手捧着茶杯
他神态安祥，一副妙相
听众烧烟又吐口水
会场好像肃穆的庙堂
陡然，餐馆那边歌吹沸天
肉竹相发热闹非凡
唱的歌与流行的颂歌毫不相干
哥呀妹呀让人心花缭乱
更有那异国情调的靡靡之音
仿佛是男女藕断丝连
原来，餐馆里重庆知青在聚会
他们为送友人返城在此联欢
歌声扰乱了佛国的清梦
书记的脸上有了怒容
重庆知青是太出格出众
全不像规矩的贫下中农
干部们议论纷纷又闹闹哄哄
歌声搅得会场一片骚动
2,庙堂
这里原来是一座宙宇
后来这里变成一所学堂
今天这里热闹非常
来者不是学生，也不是和尚
只见孕妇来自四面八方
中年的壮妇充当伴娘
垂髫的童子携着壶浆
孕妇们被纷纷扶进庙去
庙里有搞节育的医生一大帮
我难以知晓庙里的盛况
只见庙会散时
家家扶得包头巾的妇人
各自消失在山村的路上
3，溪 边
溪边有座茅屋
屋前有修竹老树
屋侧盛开着桃花
门前有石级小路
一位少女踏着石级冉冉而来
带来两片桃花分帖双腮
她到小溪的水凼来洗番薯
她不用手洗，她用脚踩
你看她把丰腴的腿肚
权且当做洁白的捣杵
竹筐淹在水里
翻滚着洗净的番薯
我想为她唱一首赞歌
唱那西施在溪边浣纱
我想为她画一幅仕女画
画那昭君在香溪的老家
4，晚 归
匆忙的两腿
沿路剪着月光
我在月夜赶路
悄然作别朦胧的村庄
声音在农家嘎吱嘎吱的推磨
窗栏里透出成排的灯火
圈里的猪在闹粮，闹得好
人畜一般，伙食差了怎不饥饿
谢谢你，田里的蛙鼓
你让我迈着军人的脚步
谢谢你，虫类的丝竹
你让我淡忘了下队的辛苦
5，借来一腔惆怅
我走过院旁的竹林
踩着碎裂作响的竹壳
我穿过挂着蛛网的屋檐
去邻院借一只竹箩
院坝里摆着许多的箩筐
红红绿绿的装着嫁妆
迎亲送亲的客人不少
还有一些人在围观娶亲的风光
那文静秀气的新娘
像一盆兰花放在凳子上
新郎耳朵上夹着香烟
呼喝着露出了乌黑的牙腔
潘金莲嫁给了武大郎
鲜花插在了牛粪上
我没借着箩筐
借来一腔惆怅
6，春日的唢呐
黄昏的时候夕照辉煌
我到田野去欣赏春光
忽听得身后锣鼓喧喧
唢呐吹奏得热烈悠扬
乡土音乐哩哩啦啦的响
不知是贺喜，或是去吊丧
我在乐声中往大路走去
闪念中它是迎亲曲
我这条光棍儿喜上眉梢
我又怀疑它是去吊丧
这可不太吉利
我恭敬地闪在大路边上
从农舍后面，竹林那边
走出锣鼓和唢呐
后面跟着两个担子
担子里摆着鸡蛋和鞋袜
啊，祝寿的！我的心情顿然舒畅
他们吹吹打打地走过去了
沿着小河走在夕照中的沙滩上
一路上惊起水鸟啁啾着避让
旷野之中，唢呐愈远愈悠扬
谁家走失了一条水牛
它突兀的身影伫立在溟蒙的远方
谁家今宵亲朋满堂
祝颂的唢呐吹往他家的路上
一只孤鹤向唢呐的去处冉冉地飞翔
壮丽的晚景暗含着一缕淡淡的凄凉
7，雨中
各打一把伞
同走一条路
顶着丝丝的细雨
开口爽朗的笑
闭口盈盈的看
我俩惬意又欢喜
雨中有轻雾
飞过双鹧鸪
没缘份，今生难作比翼飞
8，路 上
她走在我的前头
我欣赏辫子跳舞
娉婷的腰肢如风摆柳
好一副千娇百媚的臀部
脑子里演着洞房花烛
一对鸳鸯在被窝里行乐
但是，她与别人交换了手帕
自在的马驹套上了缰绳
彩蝶在田里戏着菜花
雄狗跟着雌狗进了树丛
公鸡和母鸡玩叠罗汉的游戏
我们不及它们自由
9,月亮，我的镰刀
春蚕爬进油菜秆儿里做窝
城上的麦子快要收割
我们下队天黑归来
看到天边月如帘钩
我拉着她的手踩过小河
拉住了潺潺的一脉温柔
她说她感到有些慵懒
我们坐在青草滩头
她问：“天上的月亮像什么”
“那是我的镰刀”。我说
“这样大的镰刀割什么”
“收割忧愁”
10，界 线
课桌上曾经有一条界线
将童男童女隔在两边
他们不懂得珍惜人生的机缘
总不让对方侵犯边界
后来他们长大了
偶尔相见让人留恋
如果他们今生再相聚在课桌前
他们也许会忘记那条界线
11，烦 闷
我见过赶场日人如潮涌的场面
黄色的海洋起伏着黑色的波浪
涌去涌来，无非是衣冠不整的社员
荡来荡去，都是黄皮肤黑头发的老乡
如此多的人，需要多少衣食来维持生活
黑压压一片，让人一见便觉得苦咸
中国呀，你的人口太多了
人的属性，当然要打折扣
政策法令被压弯了腰
于是，我怀念小国寡民的上古时代
怀念被人类消灭的物种
目睹蠕动的人潮
怎不让人紧锁眉头
世上没有剩余价值
中国只有多余的人口
12，嗬！肉
记得有一个春节
母亲提回了一块肉
我和弟妹拍手惊呼
嗬！肉
肚肠生锈许久之后
市场上摆满了油腻腻的肉
我为充足的润滑剂而惊呼
嗬！肉
浸泡了油的机器开始灵活
统一的机芯有了不同的外壳
我为缺了包装的妙人惊呼
嗬！肉
13,体育场内的舞会
一颗两颗三四颗
一颗灯泡引来一群飞蛾
造化！飞蛾谙熟音乐
东边一块，音乐响着抒情的节拍
彩蝶双双飞，祝英台搂着梁山伯
梁山伯太少，祝姐搂着祝妹聊胜于无
西边一块，宛若千手观音在跳迪斯科
南边一边，好似部落在庆祝丰收
北边一块，如像黄帝在战蚩尤
混混沌沌，人影懵懂
包月的两元，单回的二角
何似在人间，纵情享受廉价的快乐
14，春 天
春天的笑靥在桃树的枝头
水田里逗留着风的笑容
何处响起阵阵蛙鼓
伴随着鸟啼将春天庆祝
啊！造物主，你又开始新的劳动
每一片绿叶，每一朵山花
都显出你的鬼斧神工
我们穿得臃肿
老人在炉边咳嗽
貌似枯干的草木
暗中得了造物主的信息
一夜之间便满头新绿
啊！我们被造物主厌弃了
当大地一片葱绿的时候
谁来通知我:快换下干皱的皮肤
当草木擎着鲜花去谈情说爱的时候
谁来喊我一声：快返老还童
啊！我们是何等孤苦无助
没人管我们的老态龙钟
失去了造物主的联系
只得去忍受人间的痛苦
春暧花开，松林响起了丧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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