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丽日记(组诗)
瑞丽日记(组诗)写这首诗,是希望大家记住瑞丽
记住这座英雄的城市,和这座城市中
默默付出的人民
——题记
【】
心,若系于旷野,便是一种浩然
这灵魂安放的最佳土方
在于远方的我,在于我的远方,在于远方的远
清风有着我们一样对命运的坦诚或热烈
大道从简,十万根米线铺成的瑞丽江,多像
平坝上的父母
他们在所有水滴上,留下奋斗的执念
从舂米舞中簸掉稻花
或者是群体的眷恋
又或者,是个体的落单
太阳下的各族兄弟
终日里以河水煮酒,以篝火而歌
早已烤焦的水滴、麦苗与口罩
哪天如果我失蹄
那么,那么,请带走我断臂上残留的祈求吧
【】
多么让人期待天空,却惊雷滚滚
有闪电破开乌云,但它从来就空
让四月的凌晨或者微信一无是处
边境山地,一队人走在丛林,铁丝网一直延伸
手电筒上,错开的年和月
一种监控的黑白:病毒和偷渡者
他们蛰伏黑夜,无时无刻,透露着某种危险信息
他扯了扯雨衣,抖掉水滴和草屑
窝棚有着日子唯一可触的疲惫
刀尖上的冷饭粒,堵住了大批蚂蚁
好在砍刀尖尖,够力,他以为这算不错了
树叶洗光了污垢后,是远方
是城市雨后的烤生蚝,炸鸡腿
看他爬过稻草人手中的月,味香,魅惑,物质
【】
网格员。医生。志愿抗疫者
激动的车流,破损的天空
一群鸽子不知疲倦地飞,飞
街道与小区有着小小距离
或许,只有夜,才具有边际
只有月亮落了,才可以舀一瓢黑
才可以,以天空的名义浓浓的尝一下人情往昔
【】
街道尽头,一脸的疲惫
便拎着酒瓶喝酒
小电驴安静地停在行人道上,风,柔若无骨
之后,摆渡小妹抱堆脏兮兮的水滴
踏上夕阳船
擦干净一块可读的夜,河水一抹白
向南的国防公路上到处是水车吞吐过的焰火
日夜盯上边境线的人
在转来转去的大榕树下
终举步维艰,大地苍茫如鸟类隐入荒漠
天涯之南,地角之北,境内与关外
谁之流水?谁之落花?
小鸟放空了酒瓶
夜色淹没了光阴
划完火柴,谁又西风古道哟
【】
习惯性抱紧大街,抱紧单薄衬衣的你
这看遍了2021年无数新旧时光的平原,毫无情歌可唱
念及一条回家的小路
和小路上,流浪的土狗
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你养的羊
【】
雨水中的傣家竹楼,鼓声点点里,天空困顿
而天空困顿。一条古老之河,弄莫湖公园那几万朵三角梅
砍刀尖尖上的蝴蝶
早已不再飞翔
鱼和云朵,忧郁和笑颜
篓子空空如也
空空如也的篓子
那一向如霜雪一般的清寡女子
傍晚是她的田野
她放肆高歌,割一捆空心菜
然后,弯曲的镰刀,划开水面,她绝不回头——
远处忒多人正在离去
他们或骑摩托,或违背七月
或,不停地将广告上的背影清洗
【】
山谷平坝上的纵歌场,人头攒动
繁花初绽,笛声将引领河流
最终流向何方?异乡人毫无疲惫可以节流
天空站着下雨
风声偏离航线
神的菜园子里,贫瘠的土豆,和
飞鸟所承载的翱翔,早已不在窗外:
现在,可以想象,回乡之路的流畅
【】
离开姐告,是5月6日早晨
那次好像是第3次封城
在那个连快餐都很难买到的宾馆
我用烧水壶,煮了36天挂面
每根挂面都抽取了街道对于疫情的感知
这云朵上的城市,大桥下
住着江水和流浪的雨
迁徙的鱼群,最耿耿于怀
耿耿于怀多年以后,还是纠结于迁徙
我怀疑这是一种病,一些人类无法治愈的症状
【】
六月间独自去了一趟畹町
坐上光阴之船,淋着新鲜雨水,至于这些羞愧
在南侨机工抗日纪念公园
墓碑鲸吞了烽烟
一只鸽子
一阵雨水
我化身为一只蜻蜓,在天空中飞着
风声渐渐入夏,丛林之中
隐隐响起阵阵轰鸣与金铁交集之声
那是一种肃杀:群山之下无数忠骨掩埋
【】
咽拭子擦去这个月所有的礼拜七
在瑞丽大道上,她盘起齐膝的长发,推着电瓶车
走到还没居家隔离的区域
然后看左边,街灯初上
电瓶车似乎没有了力量
夜千遍一律的黒,三千隔离房上的旧影子
藏了多少焦虑?或者是夫妻简单的隔墙聊天?
她猜不透,美团外卖箱里的黄道吉日
究竟是何物种,从哪里道来又能谈到哪里去
方舱医院一面面旗杆
像手中捂着的一根根坚韧的毛竹
该流泪吗?宁静被红绿灯反复使用
好像只有这一刻,她才放弃凌乱,厌倦群山
【】
水车,故乡开始的地方,我想飞,翅膀上绑一块石头
天空没有云朵,后来雨停在背篓里
后来,她背着背篓离开
残影居然覆盖一面湖水
南方,这儿,不是天际。不是
蝴蝶眼里,虚影憧憧的傣王宫
没有饮酒抱月笙歌连天
不关心,牛马花车,翡翠夜市
那时节,收拾完了六月,坐等七月,水面之莲
【】
群山吞噬着无边的念想,心有畏惧
国门外搭着彩棚的车子,并未在战火中老去
旁边缅甸丫头伶牙俐齿,头上插了朵野花
她想着要回到远方
那里有家,花朵和茅草
金黄色子弹上,父母耗尽一生
摘掉一树巨大的芒果
雨水中她看见,芒果的无比巨大,青春的无比错觉
一个她爱死了的国度里的男人
站在风中送她
似乎远方很远,又或者泪水全无
她目光加了些重量
故意放慢脚步
准备离开队伍
发口罩的志愿者来回走动
最终她伸了伸手,悻悻而回
回家的路忽然变得强大,她用食指勾下口罩
吐口长气,然后,伸了个懒腰
【】
好吧,你说这是八月雨水敲了声门
你又说这是九月的阳光关了扇窗
葫芦丝和志愿者爬上凤凰花
无所谓了,她侧躺,盒饭放在台阶
试管,防护服,用不完的咽拭子
何止是一种抽空了感觉的感觉
夜晚收拢危机,还没睡着梦已经开始
梦中她跑向空气,从空气中跑向空气
她一只脚都崴了,空气中没剩下黄昏
那么多落了叶的树,那么多落叶
她拼命地掰开一粒雨滴,她以为
她的手足够强大,足以掰下蚂蚁的腿
结果,房东和荷包蛋,将雨下停
整理了一下垂在雨际的发丝
把沉重的拭子,伸入负重的云朵
一切忙完,她坚强的指了指下雨的城
【】
忽然不想说话
大街上早已没了往日的云淡风轻
路也走的极不痛快
一群流浪狗,突然出现
我只能
以低矮远远回避
【】
彩云城只剩下了云朵
六年前我就住这里,六年来,每年都做着最好与最坏的打算
街道两边放弃的翡翠毛料老狗般蹲着
有时可以坐
有时可以躺下来
风雨声慢慢咀嚼着岁月,诗与花朵
冬天燕子越来越多
而气氛,越来越薄
没有人生来勇敢,众语成矢
想来就是:地下车库里的迷途
那种街道的煎熬
志愿者们和网格员还在辛苦梳理的核酸队伍
停泊我的人,不,也或离不开的我
【】
下午两点,我知道,是隔离区
无数小格子,昏鸦,泡面或隔离餐,街道闪烁不定
以为干腌菜溜溜酸味,小孩哭声,小屋里人的燥热
反锁在城市抽屉
从屋头到屋尾,多美一方天地
有时月亮升起,有时梦乡雨水
蚂蚁热情奔跑,风声挤在门外
密接者
次密接
夕阳下榕树巨大的阴影
一群人的阴影,一群人的迷茫
小姑娘拿着体温计像拿着谣言
从虚弱,到虚无
而窗外:白色,黑色,与静止
【】
转过街角,以为雨声开始
撑着伞做完核酸的男人女人们
会隐入各自的囚笼
结果这黄豆大的早晨倒出来
好大的光阴
【】
他确信他闯了红灯
那不过是该罚款的路段没有雾霾而已
确实也没有车或其他行人
他从夜深而来,又向着黎明而去
嘴里叼着根杂草,散发出不食人间烟火的气质
心里无数次盘算着清贫二字
【】
对不起,许多年来
连回家的路费都凑不齐
我干了很多活做了很多的赔本生意
我不世故于人,故园以及老干妈,和泡面
谁也不知道下一步谁出现在哪里
世故于我的人一直经过我
我经过的却总是
远离其人
【】
下午三点,送隔离餐的破三轮
终于来了,我已经有点发虚
隔着活动板房陪我聊天的老乡早已熟睡
他在梦里看望着他的缅甸情人
那个老女人,三天前
收拾了大包小包的心情,回了缅甸
莽莽丛林,那个老女人走在树尖
把他放在窝棚里,一个一个排列整齐
然后隔开其他月份,洗手做饭
这雨水中的丛林,野山椒沾满了因果
而只有远方,偶尔才会提醒他们
【】
原谅我,我不知道雨季这么茂盛
我也不知道
旱季里
鱼和天空更接近
将自己扔在旧时光里打磨,却不肯承认一种事实
岁月摇摆不定
无边灯火中,请
借一夜孤独
【】
李老头在财富广场的水泥墩上静静地坐着
一坐就是大半年,他的头发渐渐由灰变白
同时由灰变白的,有家乡和黄金色的草烟
他不觉得骨头还窝着火,点烟和熄灭的火
【】
九月,我的小电驴开始学会了虚荣
它趴窝,偷懒,甚至无端指责小鸟的高远
有阵子我看到远离我们的人,忽然到来
然后又忽然离去,他们不是头一批刮不尽胡茬的人
也不是因为房客清贫而送米送面
苦难都源于心底下无知的唯利是图与罪恶
背篓背水的困惑,或许是唯一的理由
道声谢吧,为那些夜以继日力求解除困境的人们
【】
核酸开始时候,她把手机调了静音
所谓城市丛林,敞开和关闭的豪门,低飞和高飞的鸟
因为湿透了略显沉重而陷入迷途的断线风筝
这虚无缥缈之空间
水粒大小的江湖,她顽固着,迟钝着
奋力杀退雨水
小小女孩,小小的伞
雨水缠上她的小腿,她怯生生望着她身上白色防护服
小眼睛中,满是无所谓
她突然感到一阵莫名的情绪
眼睛里笼罩一层水气,沉重,厚实
又似乎有些羞愧
她的后面,还有更多小孩在排队
【】
这段时间
头发掉的厉害
这一根根
头发,就是
一天天的
日子
【】
被父母骂走的小欣又回来了
她掏出书包中的空气,狠狠的甩在门内
然后摁下弟弟眼中,无比稚嫩,无比焦灼的问候
她将昨夜的梦,送给了猫咪
她的课本中,至今还住着许多古老或神秘
它们玄奥,不可仰望
她知道,错过这些,是一种罪
可是,叶子有叶子的绿,花朵是花朵的红
她静静地望着窗外,静静地等
【】
德尔塔?长潜伏期?还是,飞?
这雨水中铁丝网的长城,染上了黑夜,灯火褪尽
说起来应该就是:
某种阳光普照不到的荒废
【】
即便是倾覆
也会冒些水泡吧?莫里山的热带雨林有时无迹可寻
一只鸟莫测高深,故地习惯性飘起雨水
秋风不止,众多叶子
孔雀东南飞后
忍不住落于客居
【】
无需太多表情,她越过老太婆,递给
小女孩一把,她挑了半天的菠菜
这个即将要黑的街道上,小道消息远比人流拥挤
思绪回到那个寨子,古老的一寨两国水井边
打水的小卜俏似乎渐渐失去了重量
我要怎么留住你,和伞,和一杯泡鲁达
当然,荷塘是一条街,甚至,还有时光碎片
【】
隔离之后
鳏夫,又
独自坐在雨滴之中
遥与寡妇对饮
固执
何止是一种病
【】
“疫情之下,没有乐土,心下坦然,便是自在‘’
也许心不够夯实的人,无法以半瓣残影起誓
无数夜鸟呼啸而过
每一只鸟都好似人形
大小,却没有翅膀
不断在天地间飘舞着
时而深入黑云当中
时而进入地界之内
化作无数碎片
对群山的慕念掉落地面
砸碎无数蚂蚁
却没有没给街道上悠闲的牛制造任何不适
也许我还不如那些不知死活的牛
也许不如菜摊上焉头耷脑的芹菜
但有一点我不否认
她们特别美,他们也特别靓
疫情一开始,网格员们就一直没有怯过场
【】
牧马山南,还是,收歌于瑞丽?
篝火上跳舞的小蚂蚁,因为芒果而拒绝上树
对了:一切并非触手可及,一切并非
习惯性的诅咒或忏悔
山沟里,谷穗凝聚了人类的心酸与智慧
刀耕过后,可以种下病,却也因此,种下火
谁不想,黑夜里有一盏照亮路途的灯
喝酒的汉子们完成了夜晚的仪式
仪式感充斥着天地初开的洪荒气息
他们厚重的身躯亦也荒古,超然物外
我庆幸我生在我的祖国
欲望与凶魔的地道虽是刺入的刀
我却有砍断苦难和不屈的火苗
雨季带回了我的羊群,和牧羊姑娘,她在村庄成熟
一种高层次的生长
景颇族兄弟哦,傣族的小卜俏
炊烟越来越像一片云
而我,越来越像一根烟
当一丁点火星溅起时,成为命运的灰
母亲复活了草群,她之所以成功,在于惦记我的安危
因此,所有念想都失去了含义
这个即将天晴的坝子:河流安静中安静了安静
原野收拾了十月鱼的果实,孩子脱骨成人
瑞丽,这座中国最大的翡翠集散地,中缅边境抗疫最前线的美丽小城,是真的生病了。时至今日,无数缅北,东南亚归来的携带病毒的诈骗分子途径瑞丽,自首也好,偷渡也好,反正,给瑞丽人带来了极大的困惑。自三月份以来到现在,几次封城,大部分时间处于严管期,核酸成了瑞丽人的日常。孩子们无法上学,商业,工厂停摆。挺到现在,瑞丽已经筋疲力尽。但是,这种情况之下,瑞丽还在坚持,还在创造奇迹。比如说,没有一列病例通过瑞丽传到内地。这是一个值得瑞丽人骄傲的话题。真是辛苦一座城,幸福十亿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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